王乾荣
网络用语“打脸”,正被人们广泛使用,一是“自打脸”,一是“被打脸”。
这里的“打脸”,当然不是现实中所谓的“打耳光子”“扇嘴巴子”,而是一种比喻。
现实中的打脸,如自打,是一种自我否定,自我惩罚,自感没脸见人;如被打,则不光感到疼痛,更是羞愧万状,颜面尽失,被视为严重受辱。
所谓“人活脸,树活皮”——“打脸”几乎是不叫人“活”的。又所谓“打人不打脸”——正说明人们在一般情况下,是不轻易“打脸”的。在写作中,仅仅前几年,作者们也不怎么使用“打脸”这个叫人“没面子”的词。
鲁迅说:“‘面子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?不想还好,一想可就觉得胡涂。”但是他仍然说了,面子的真实内涵,在于是否有做某种事情的能力和资格。你没有能力和资格,却为了满足面子的需求,而采取说大话、制造假象等手段行事作文,结果就成了网民所说的“自我打脸”。
“打脸”一词在网络世界横空出世,频频显现,乃是现实所催生。譬如某些所谓“专家”对于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事,并没有深入研究,便轻下断语,盲目预测,结论像板上钉钉似的。网民虽然并非专家,但是他们也有感觉,也有判断,再根据以往专家误判的例子,联系一些耳闻目睹的事实,便看出“专家”的断言是“自我打脸”或“被事实打脸”。
这类质疑、商榷,都没有问题,但是用语是不是过重了?
而不“打脸”,乃是在观念冲突中,双方均保持对对方的基本尊重,避免直接损伤人家的面子。面子在中华文化中,不仅关乎个人荣誉和尊严,更体现人们在社会交往和文字碰撞中的尺寸和风度,它维护着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与平衡。
“打脸”现今几乎成为舆论场上标注“智商优越感”的印章。网络上出现的“年度十大打脸现场”等夸张说法,本质上是将复杂的认知过程视为“非白即黑”的简单游戏。
面对信息时代的认知挑战,专家们需要重温先哲的“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”这信条,保持观点表达与认知发展的同步性。当气象专家坦承“天气预报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”时,它不该成为“打脸”的素材,而应视为科学伦理、科技道德和知识探索的诚实注脚。
建构良性的议论生态,需要一个“语言宽容”的氛围。公共讨论应该为认知渐进保留弹性空间。当某些专家修正或被修正自己的判断时,人们与其用“自我打脸”“惨遭打脸”的标题收割流量,不如用“基于新数据的判断更新”或者“变化是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命题”这般说法,为这些修正点赞。以缓和的态度论理,更能展现专家和公众共同对知识生产过程的理解。
世界要公道,不要霸道。面对一些霸权霸凌行径,造谣诬陷,咱们就坚持公道,针锋相对,用事实让其“自我打脸”,不给留一点儿“面子”——因为他们本来就明摆着是不要面子了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年04月14日 20 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