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:吉林日报
□徐少雯
露水河长白山狩猎度假区碧泉湖
露水河长白山狩猎度假区碧泉湖
露水河长白山狩猎度假区雾凇漂流
G331国道上的抚松县露水河,古木参天,一片未被世俗喧嚣触及的净土。每一座山都静静屹立,茂密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,远眺如墨,蕴含着一种深沉气场,显得庄严而冷峻。在人与动物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时光中,走过这条神圣的大路,内心充满了平和与安宁。
大清围场三百年
G331国道穿越白山松水,追溯参乡林海那久远的历史脉络,在茫茫远山和滔滔江水里,留下了一代王朝的起点和背影。
露水河,镇小林多,因驻地一条叫作露水河的河流而得名。据《抚松县地名志》记载:露水河清朝初期属于龙兴之地,列为大清参山围场,清廷派人在此进行围猎和采参,不准任何人进入,直至民国初年才有猎户和参户到露水河畔居住。
当迈进这座有着300多年历史的皇家围场,恍若走进幽深神秘之境,斑驳光影的林间小路、湛蓝如镜的碧泉湖、柔美刚毅的白桦林,无尽沧桑往事似乎在天地之间畅快倾诉。
露水河多猎手。筑木屋于深山,待秋凉牵猎犬而入林海,猎人又称之为“御围”。“御围”顾名思义是皇上行围,咸丰朝之前他们要把活鹿捉住进行饲养,送到北京放置皇家围场或“木兰秋狝”时使用。晚清围场开放,设垦务局招民开垦,炮手们“击捕狐鹿猪狼熊彪,昔者目的在捕貂,刻则不择何类,悉予猎取;彼等用旧式之火绳枪,连日跋涉山野,以睇兽踪鬻其皮为生”。“炮手”即猎人。
猎人们把这种狩猎的方式称为“走山”。在露水河无边无际的森林和黑土地上,捕鱼的人和捕兽的人,都把自己当成万物食物链中的一环,甚至认为自己终究会“走”回到山林中,化为尘土。
“走山”时,捕鱼的人通常在山中的小溪沿岸附近生活,徘徊在河口;捕兽的人则住在山沟和林谷的小房子里,尽量靠近森林。无论是捕鱼还是捕猎,他们都会熟练使用各种工具,陷阱、套索、网挂,轻车熟路。捕杀野兽有时反而会成为野兽的食物,他们面临着和野兽一样的命运,务必小心翼翼。
这些猎人所使用的武器相当简陋,并没有太大杀伤力,捕杀猎物之后,武器都当防身来用。然而,面对强劲的对手,猎人往往也会退避三舍,“一猪二熊三老虎”,困兽犹斗,生死之间,如没有绝对把握,通常会选择悄悄离开或者将猎物惊走,倘若硬来会付出血的代价,这是无数猎人留下的生命教训。
山林之中有些捕兽的陷阱存在了上百年,覆盖着厚厚的落叶,尽管已经失去了功能,其形状和遗迹依旧非常清楚,成为狩猎历史的见证。
G331国道上300年大清围场,至今依然有着数不清的人和动物的故事。
遥远的“猎技”
G331国道露水河段,山野带着刻骨铭心的严寒,这里是抚松冬季最为漫长的乡镇。冬季是狩猎的时间。森林以外的天地都被迷茫的云雾所笼罩,一场场大雪铺天盖地,除了群山岿然不动外,滴水成冰的森林里依然会有动物出没。
气候严寒却改变不了长白山地区物产的丰饶。人,远远相望着猎物,仔细观察它们的影子,极富野外生存的隐蔽技巧和持久耐心,这并没有使猎物感到不安。这是大森林里特有的默契,“春不打母、秋不打公”“不打幼崽、不伤怀胎”是狩猎准则,更是猎人的共识。
狩捕名曰“打围”。打围环节首先要“描踪跟踪”。当猎户“打围”时,推举素有经验的人,视山岭的形态及山林的稀密与面的广狭,就可知其兽类的多少,忖度之间必须判断兽出入之路径,然后设法围击。开枪后的跟踪是对体力的考验,一旦追击“或遇兽受微伤,未能遽毙,负痛跑回巢穴,猎者随追随捕,即能够完全知其踪迹,嗣后即便于搜取捕获”,非达目的不能停止。
“枪手等仗”是打围最重要的环节。猎人每一队中必选拔最善于射击者二三人,查看兽类走过的路线,即可知其出路,按其出路的适当地点埋伏下来。猎人像狙击手一样目不转睛,名为“等仗”,只要兽类由林内闪出时即瞄准射击,“等仗”的任务就随着枪声宣告完成了。
“选拔赶仗”则是最辛苦的。猎人的队伍选出三两个善于登山跑远的人担任“赶仗”。他们不用武器,而是手执木棍,看好野兽的出入路线,布妥阵式,向“等仗”的同伴发出暗号,这三两个人通过兽道闯进林内大发喊声,一时之间山岳震动,使林内伏兽惊慌奔走,落入射击范围内。
“背锅打杂”也是辛苦的差事,名曰“打杂”,是专为猎人的饮食及背负锅灶行李用具的人。他们通常都是十五六岁的年轻人,听候追踪、伏击、赶仗的驱使,猎人追击时掉下的鞋帽、衣物、零碎物品都由他们捡回来。“打杂”所分得的利益并不比其他猎人少,他们彼此之间相互信任,没有猎工高低之分。
G331国道露水河段还有很多隐蔽的民俗,记号就是其中之一。渔猎为生的先民常年奔波,进入露水河山高林密的大森林里打围,时常会在地形地貌较特殊或利于打围设伏的地带,发现一些猎人们留下的打围记号。打围的猎人们管这些记号叫作“打树皮”“挂幌子”。“打树皮”是砍一块二尺多长、一尺多宽的树皮卷成卷儿状,放在路口大树杈上。“打树皮”用的多是白白的桦树皮,插着树枝、山花等物,明晃晃的,提醒进山的人附近有“炮手”打围,避免误入受伤。据说,这种善意而通俗的方法流传了上千年。
《大同报》记载:就猎人组织及捕获方法言之,至所获之兽类极多,以鹿的茸,獐的麝,虎豹的革,青羊的血为上等,其余如鹿、獐及青羊等的革价值均不甚昂,所得价值仅够充弹药费云。由此可见野生动物种类之多。
如今露水河早已不再是猎杀的年代,虽然历史与民俗历经时代变迁,但人民敬畏自然、与自然和谐的传统从未改变。
寻路“猎参”
G331国道露水河段的“猎”风拂过森林,还有一种众所周知的神奇植物,也在“猎取”之中,那就是人参。
在长白山区域,山民寻找人参被称为放山,放山即“猎山”。放山人行走在森林之中,与其他动物一样,都对无际的森林深感恐惧,寻找人参中途不可以乱语,须凝神聚气,细心寻找。
放山人很少有独自行动的,多数组成一个团队。放山把头寻找人参的经验丰富,春秋两季会集结一些同样对人参向往的山民,走进大山的最深处,同时还要负责团队的行动路线和饮食起居,每一个方位、每一天气候的变化都要装在心中,选好山场,反复寻找。这是一个极其耐心的“猎山”过程,但有耐心也不意味着就会有收获,因此经常会露宿于山林之中等待天亮再寻路探索。
在森林里,把头和老把头的尊称虽然只差一个字,但却是两种称谓,前者称谓于人,后者则称谓于神。
漆黑的夜里,大森林幽远而神秘,唯一能安慰心灵的是一堆篝火和老把头的护佑。篝火会带来温暖,也会避免猛兽的夜袭,老把头的护佑则是心灵的寄托。
放山人会找来一些枯树枝干,搭好小马架子房,铺上软草,就睡在这简陋的临时住所里。到深夜还要把火堆再烧得旺一些,直至天明。猛兽并不是放山人最惧怕的,在放山过程中令他们感到极大痛苦的事,其实是潮湿。森林里气候变化莫测,经常会遇到瓢泼大雨,有时一天会有几场雨,加上山高林密,道路艰难,极容易造成摔伤和迷路。
面对林海,寻找人参实在不易。把头对森林足够熟悉,作为团队的核心要始终保持着镇定,避免危险,否则一行人会被森林吞噬,毕竟森林里有各种各样的危险,通常也会发生一些意外,会碰上山洪,会失足摔落悬崖,会突然遭遇野生动物。
放山人“猎参”目的是明确的,千辛万苦只为找到人参,并带着人参平安离开森林。他们会带着感恩的心情,默默将参籽埋在挖出人参的林中。这样做会使得人参资源不枯竭,也会令他们感到心安,靠山吃山,吃山养山,这份信仰来自一代代先辈的嘱托。
活下来的放山人所带出的故事显得冰冷而隐秘。
露水成河 图腾之地
露水能够成为河流,这份意境恐怕在长白山里也是绝无仅有的了。
进入G331国道,露水河满眼都是树木。林中一条奔涌的清溪,蜿蜒曲折地流向远方,鱼儿游动的细节都清晰可见。那稀薄的阳光慢慢穿过山间浓厚的迷雾,呼啸的风声仿佛是白山黑水间跋涉旷野的祖先们来自远古的呼喊,打破了冬日的寂静。
露水河低沉的兽叫、欢快的鸟鸣、溪水哗哗流淌之声,相互交织,但并不能打破山野久远的寂静,反而更加空灵。
冬雪千层,露水河的老木头营子、棒槌营子、老村子里的猎户、把头,这一时期通常会把山林里落单受伤的狍子、小熊带回来,如同照顾孩子一样喂养,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将它们放回森林。森林千年的沉默给猎者以无限遐想,他们传说下来的故事不仅有狩猎的技巧,更多的是对自然之灵的崇拜,赋予了神话般的色彩。
这是一片“众神”存在的土地,熊虎豹鹰、狼蛇鼬猬都成为各种各样的图腾,千百年来伴随着长白山下各个民族生生不息,被顶礼膜拜,赋予传说。对于难以捕获和驯服的猎物,人们甚至发自内心地加以崇拜,只取所需绝不去滥杀无辜。猎手们相信自然的因果,知道自己的渺小,千百年来在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,人与兽都遵循着自然的法则,各自走着自己的路。森林的浓密掩盖了辽阔的山野沟壑,向远方一点一点延伸着,衬托幽谷更加神秘。
万物有灵,这些野生动物其实都是人赖以生存的重要一环,那些经过自然之手点化的物种,是人心目中存留于世的“神的图腾”,千百年间存在于露水河畔每个角落。
狩猎作为原始而古老的生产方式,曾在人类文明进程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。时代变迁,传统狩猎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露水河森林公园里有一个“长白山狩猎民俗文化馆”,建成于2014年,走入其中,一件件古老的狩猎实物和图片,对长白山脉远古狩猎民俗文化进行了深入挖掘和情景再现,倡导生态保护的重要意义。
露气凝成,天赐甘霖;滋荣厚地,繁青万物。露水河汩汩脉动,G331国道呈环绕之势,在这大地江河之上贯穿出生机与活力的脉络。这条森林所涵养的漫漫天路,成为长白山众多城市相濡以沫的生命线,通向广阔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