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石磨子豆腐
更新于:2025-03-24 11:50:01

本文转自:萍乡日报

  夏风

  我的老家,在赣西的一个小山村。这里青山环抱,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穿村而过,河的两岸种满了桃树。每到春天,河两岸盛开的桃花,成了这个山村最亮丽的风景。

  小山村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:小桃源。据族谱记载,先祖是周敦颐的后世子孙,因躲避战乱,从鄱阳湖边一路辗转迁徙,发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山冲,仿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,于是停住脚步,择址定居了下来,并给山村取了小桃源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。

  我是先祖在小桃源定居后繁衍的第二十代孙,从我往上追溯五代、十代,甚至二十代,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。我16岁时,考到山外的高中,却因为家里太穷,拿不出40元的学费,只能哭着泪别课堂,卖苦力谋生。我在筑路的山头拉过板车,在修桥的泥地里挑过重担,在小煤窑的矮巷里拖过煤箕,在偏远的山里搬过木头,在宜春的山区做过小贩……历经磨难的我,却因为母亲的深爱,活得温暖。

  那时候苦得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肉。母亲为了改善孩子们的生活,总是能别出心裁地做出让我们嘴馋的美食。母亲做的石磨子豆腐,就是梦绕魂牵、无与伦比的美食。

  做豆腐是一门技术活。当城里的豆腐成了工厂化制作,民间地道的石磨子豆腐制作工艺,应该算得上是一项文化遗产了。

  母亲做的豆腐,是有很多讲究的。豆子用的是当年自己地里收获的黄豆,粒粒滚圆、颗颗金黄,这样的豆子,磨出的豆浆是浓厚黏稠的,做出的豆腐就多。准备做豆腐的日子,头天晚上要用清水将豆子泡胀,泡豆子时,千万不能用热水,热水泡出的豆子,提前熟了,豆浆也就流失了。小时候,每次看到母亲晚上泡豆子时,总是要在桶上压一把刀,便好奇地问母亲,为什么要放一把刀呢?母亲总是神秘地让我们少多嘴。长大后,每次做豆腐,母亲依然会在泡豆子的桶上压上一把刀。慢慢地,我才了解到放刀的风俗,原来豆腐好吃,如果得知谁家要做豆腐了,远近的精灵会在夜里来偷吃,被精灵偷吃过的豆子,精华就失去了,出的豆腐就少了,在泡豆子的桶上压上一把刀,那些贪吃的精灵就不敢来偷吃了。当然,故事永远是故事,但经过故事演绎过后的豆腐,便显得格外好吃。

  做豆腐是个体力活。家里的石头磨子,重达二三十斤,已不可考究是存在多少年的老物件了。泡好后的豆子,要放入石头磨子里面来磨成豆浆。磨豆浆的人,必须得一边转动磨子,一边不停地往磨眼里添豆子。一桶豆子磨完,整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,腰酸手麻。有一次,听在城里工作的表哥说,他在外地出差的时候,看到有一副小巧的石磨,磨芯里装的是轴承,只要一根指头就可以轻松转动石磨。我多想给母亲买一副这样的石磨,可是打听了很久,也不能如愿。年复一年,母亲还是转动着沉重的石头磨子,给我们做豆腐吃。

  豆子磨成浆后,用布袋将豆渣滤干净,接下来是烧浆。在土灶上架起一口大锅,下面烧起旺旺的柴火,将豆浆放进锅里煮沸,这时候,就可以敞开来喝豆浆了。浓浓的豆浆冒着热气,加点糖,喝一口,暖意布满四肢百骸。

  母亲在烧浆的时候,打杂的副手得赶紧磨好石膏水。在盆里放一片砂轮,将一块又硬又白的石膏,不停地蘸水在砂轮上磨,要磨出半盆石膏水才够用。记得儿时,每次吃了上火的东西咳嗽的时候,母亲便磨点石膏水给我们喝,能起到止咳的奇效。

  母亲将磨好的石膏水,轻轻地加进沸腾的豆浆里,她一边倒,一边用饭勺轻轻地搅动锅里的豆浆。加石膏水很有讲究,加少了,豆腐太嫩,煎也没法煎,炒也炒不成。加多了,豆腐太老,老得能抽出筋来,便没了口感。母亲在这方面总是能够拿捏得恰到好处。加好了石膏水,拿个锅盖将豆浆盖住,等几分钟,便是一大锅又白又嫩的豆腐脑。将豆腐脑装在垫了纱布的豆腐箱子里,盖上盖子,盖子上压上一片石磨,待水榨得差不多了,豆腐便制作出来了。

  母亲能用这白白嫩嫩的豆腐做出许多花样来:放点肉末,放点葱,能做出热乎乎的煮豆腐;用茶油煎一煎,放点辣椒和大蒜,便是诱人的金银豆腐;用茶油炸得脆黄脆黄的,便是香气扑鼻的油炸豆腐;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,放在阴凉处发酵后,拌上盐、辣椒粉、红米粉,便是回味无穷的霉豆腐……

  吃着母亲花样百出的豆腐菜肴,感受着伟大的母爱,卖着苦力的我,一直做着一个作家梦。后来天道酬勤,我终于圆梦走出了山村,在市里的报社做了记者,一年后,又成了作家。

  进城后,我总是惦记家乡菜,常回到那个叫小桃源的山村,陪着母亲用石磨子磨豆子、做豆腐。吃遍山珍海味,难抵母亲手艺。年复一年,在城市里奔波,但我的梦里,总是老家旺旺的柴火,总是母亲那诱人的石磨子豆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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