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先,不要再说什么东罗马政令出不了君士坦丁堡、遍地分离主义了。这完全不符合事实。类似的我建议看看A.Simpson的文章Provincial Separatism in the Late Twelfth Century: A Case of Power Relations or Disparate Identities?我这里懒得一再复述了。
其次,所谓的“20万银马克”实际上是一系列条款的组合(而不是单纯的路费,它是债务、捐赠、礼物和路费的集合),而且是来自不同的条约,其从一开始就几乎不可能得到东罗马人的完全认同与执行。它第一次是1201年施瓦本的菲利普和阿四与十字军领导层约定的。Villehardouin记载了内容:“希腊教会”与罗马的联盟(或君士坦丁堡服从于罗马教会)、20万银马克(一次拨付)、十字军每个人的补给(这笔钱不算在前述20万银马克之内)、1万名希腊人随十字军前往埃及,以及在Outremer建立一支由500名骑士组成的拜占庭永久驻军(费用由东罗马自己承担)。这与当时东罗马的民意严重违背。更不用说,阿四实际上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,在东罗马几乎没有人认识他,国内各派也不接受他,甚至当他坐船绕着海墙走的时候,市民也不知道他是谁。一定要说“政令不出君士坦丁堡”,也是他个人的命令(他甚至在君士坦丁堡城内都号令不了所有人),而不是罗马国家中枢的指令,这是两个概念。
而这样的政治号召力是根本不可能推进条约的实施的。1203年8月1日上台后,阿四也尝试过履行条约,但是教会合一的呼吁根本没有得到国内各派的任何回应,派兵去Outremer也遭到了一致的反对,至于组织十字军进一步的东方远征,则更非他能力所及。他只能选择最简单的交钱。Robert of Clari记载,他立即筹措并向威尼斯人上缴50000马克,34000马克作为十字军的债务余额,另16000马克用于偿还十字军在1202年为支付运输费用而欠下的债务(主要是欠威尼斯人的债务)。这已经是以他个人能力所达的极限了,Villehardouin在这里还笑话了他,他不得不发动自己的亲党去搜刮教堂的各种装饰,甚至依靠拉丁人巡行劫掠色雷斯以供养十字军。这一块可以看C. Brand的文章A Byzantine Plan for the Fourth Crusade。其中提到演说家Nicephorus Chrysoberges对阿四的演讲,在例行公事般的吹捧(比如说阿四“肩负亚历山大大帝的威名”,“天生的聪明才智”,“与父亲[即伊萨克二世]相匹配的雄鹰”,“双手像铁一样坚硬”等等等等)之外,他道出了此时罗马人的真实心声:那如母亲一般的新罗马……而那个精疲力竭的老罗马(这里泛指十字军)一直在试图重振青春,窃取仍然湿润和鲜活的东西,代之以干枯和死亡,试图用奸诈的秘密之手抓住我们的命运:愿您,主人,用您的宝剑彰显正义……为真正的母亲(君士坦丁堡)挂怀,……当你收复(并)组织自己的土地时,你将对(敌人)贪婪的手......感到愤怒”。而这才是罗马人真正的呼吁,哪怕是公式般的颂词也无法遮掩。
而20万马克第二次被提及是在“3月条约”(March Pact)中,彼时阿四已经遭到废杀,十字军决意武力征服君士坦丁堡。Robert of Clari记载,条约规定,所有战利品都要集中收缴,并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分配,首先偿付威尼斯的债务,总价值达到20万银马克。待这笔钱偿还完毕,十字军和威尼斯人再平分利润。 这几乎已经是侵略者的分赃条款了。
最后,上台不到一年的阿四也是在一片反对中下台了。实际上东罗马历史上很少有这种“所有人都反对”的皇帝,作为十字军傀儡、在罗马国家没有任何军政履历的野心家最终也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。Choniates记载,1204年1月底,城内的贵族、教会代表和官员齐聚于圣索菲亚教堂,一致要求罢免阿四,宣布Kannabos为合法皇帝。同一时间,另一个起事者Alexios Murzuphlus也选择发动政变。最终后者成功上台(即阿莱克修斯五世),并把阿四父子、Kannabos全部杀死。而十字军仍然要求阿五执行前任缔结的条约,这几乎立即遭到了阿五的否决,阿五要求十字军立即滚出Romania,其结果就是兵戎相见。